by深秋

林嘉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，车载音响里放着苏晓晴最喜欢的歌。四月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，带着河北平原特有的干燥与温暖。

"开慢点。"苏晓晴伸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，她的手腕上戴着林嘉上周送的手链，银色的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"怕什么，这条路我熟。"林嘉笑着瞥了她一眼，目光在她微微皱起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秒。十九岁的男孩总是这样，拿到驾照才三个月，却觉得自己已经征服了所有的道路。

苏晓晴十八岁，是那种安静时会被人忽略，笑起来却能让整个房间亮起来的女孩。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，是林嘉说过好看的那件。裙摆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轻轻晃动，像一片不安分的海浪。

"到了白沟，我们先去那家你说的小店吃驴肉火烧，然后..."林嘉的声音突然停住了，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那辆慢吞吞的农用三轮车上。

"然后什么？"苏晓晴转过头，看见男友的侧脸线条突然变得紧绷。

"然后..."林嘉踩下油门，白色SUV发出低沉的轰鸣，"我先超了这辆破车！"

苏晓晴还没来得及说话，车身已经猛地向左一偏，驶入了对向车道。她的后背紧贴在座椅上，手指下意识抓住了车门把手。

"林嘉！"她惊呼出声，但声音被加速带来的风声吞没了一半。

林嘉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，计算着超车距离。阳光在前挡风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，他眯起眼睛，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个正在变大的黑点。

"快回去！"苏晓晴突然尖叫起来，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
林嘉这才看到那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。他的大脑在瞬间空白，然后本能地猛打方向盘。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清晰——他听见苏晓晴的抽气声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，甚至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。

撞击来得比想象中更猛烈。

金属扭曲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。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，林嘉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。世界天旋地转，他模糊地看到苏晓晴的身体像布娃娃一样被甩向前方，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。

当一切停止旋转时，林嘉闻到了汽油的味道。

"晓晴？晓晴！"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。副驾驶上的女孩没有回应，她的额头有一道刺目的血迹，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。

林嘉试图解开安全带，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变形的中控台死死卡住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，但他顾不上这些。他伸手去够苏晓晴的脸，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液。

"醒醒，求你了..."他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
就在这时，他看到了第一缕黑烟从引擎盖的缝隙中钻出。

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了林嘉全身。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，试图挣脱束缚，但每一下挣扎都让疼痛更加剧烈。他转向车门，发现变形后的门框已经将车门牢牢锁死。

"救命！有人吗？救救我们！"林嘉用尽全力拍打车窗，手掌在玻璃上留下血印。透过模糊的视线，他看到有人朝车子跑来，但他们的身影在浓烟中扭曲变形。

火苗突然窜了起来，像一条狡猾的蛇，沿着仪表盘迅速蔓延。热浪扑面而来，林嘉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烫。他转向苏晓晴，用身体尽可能挡在她前面。

"晓晴，醒醒，快醒醒..."他拍打着女孩的脸颊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苏晓晴的眼皮颤动了几下，终于缓缓睁开。她的瞳孔先是涣散，然后慢慢聚焦在林嘉脸上。

"发...生了什么？"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。

"没事的，会有人来救我们的。"林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，尽管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座椅下方。他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，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苏晓晴的。

车外，人们的声音忽远忽近。有人用灭火器喷向火焰，但火势太大，白色的干粉如同杯水车薪。有人试图撬开车门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燃烧的噼啪声中显得那么无力。

"好热..."苏晓晴虚弱地说，她的嘴唇开始干裂。

林嘉看着她，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。那是在学校的文学社招新会上，苏晓晴站在讲台上朗诵自己写的诗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肩膀上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在发光。而他，一个平时只对篮球和汽车感兴趣的工科生，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吸引了。

"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？"林嘉轻声问，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，立刻被高温蒸发。

苏晓晴微微点头，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："你...后来告诉我，你来文学社...只是为了...躲雨。"

"撒谎的。"林嘉的声音哽咽了，"我是看到宣传单上你的照片才去的。"

火舌已经舔舐到了车顶，浓烟让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。林嘉感到意识开始模糊，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。他摸索着握住苏晓晴的手，发现她的指尖已经冰凉。

"对不起..."林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，"都是我不好..."

苏晓晴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，虽然力道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"戒指..."她气若游丝地说。

林嘉这才想起放在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。他原本计划在今天日落时分，在白沟那座小桥上向苏晓晴表白心迹。现在，那个盒子可能永远也打不开了。

"我爱你。"林嘉凑近苏晓晴的耳边说，尽管他知道这句话来得太迟，尽管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，尽管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。

苏晓晴的嘴唇动了动，但林嘉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。火焰吞噬了最后的氧气，世界开始褪色。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，林嘉紧紧抱住了苏晓晴，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免受火焰的伤害。

车外，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叹息。他们看到两具年轻的身体在火中相拥，如同两株纠缠在一起的树苗，最终被无情的火焰吞没。

四月的风依旧温柔地吹过京白路，带着远处油菜花的香气。路边的野花不知何时已经绽放，嫩黄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在见证这个春天里最悲伤的爱情故事。